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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 童年谜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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婷不见了。

    那晚,皓月当空,却再也照不出这小镇纯洁的灵魂。

    第二个月,温幺娘的双胞胎孙子失踪,同样,那天晚上的月光照得人汗毛立,人心慌乱。

    她儿子在找她孙子时不慎摔下山崖一命呜呼,她的儿媳妇疯了,整天抱着孩子的衣服鞋子疯叫,几个月后也死在一个垃圾桶旁边,留下了孤寡老人郁郁却不终。

    挨到最后的人承受的苦难更重,因为她必须经受孤独与思念的打击。那一年,我们瞬间长大,撒手告别了单纯的童年。

    从县城过来,可走水路直达小镇,只可通行小船。那年上面说要开小镇经济,炸了两天河床,终于加宽了河道,大船能进来了,小镇还是穷得掉渣。

    彝族的父老乡亲天天到河边劝说,说这是要遭天谴的罪孽,河神总要来报复。结果不久后,小镇以三个小孩的命应了彝家人的话。

    派出所调查了几个月,孩子的一根毛都没有找到。那段时间,关于山鬼索命的惊恐传闻在小镇居民心中回荡,学校停课半个月,我们记忆尤深。

    从此之后,尹老汉没有笑过,跟尹德基之间始终处于冷战状态。

    这次回到镇上,景象支离破碎:原来古朴的小平房消失了,或者被粉刷成了各种稀奇古怪的颜色。

    河滩上几个商品房的楼盘拔地而起,打出“世外桃源”的旗号招揽买主。疯狂的房地产热,像瘟疫般蔓延到了大山褶皱的桥边镇。

    尹德基载着我到镇上时已天黑,摩托车一路过来像放了一路黑色的屁。正值满月,月光把周围山的轮廓照得异常清晰,像巨兽的脊背般雄壮。

    小镇东口,那个叫温幺娘的孤寡老太婆在混黄的路灯下冷漠地望着我,蓬头垢面,眼角沾满了眼屎,像刚从疯人院里逃出来。

    她的双胞胎孙子失踪后,儿子和儿媳妇相继去世,那时人们议论她是不是快死了。一二十年过去了,议论她的那些人一个接一个挂掉,她却活得好好的。

    回到这里,没有陌生感,我甚至清楚地记得一群孩子围着温幺娘蹭饭吃的情景。

    她跟儿子一家分开住,由于没有人陪她,她喜欢我们这群孩子。

    她家很脏,鸡屎遍地,每次都要像躲地雷一样躲地上大片大片的鸡屎。

    她很少洗澡,从来不刷牙,口气熏人,家里有股茅房的气味。猪皮她嚼很久实在嚼不烂,便依依不舍地一口吐给我们吃。

    我给她打招呼,她没有认出我来,眼神里尽是茫然,还有莫名的恐惧。等我回头,现她已匆匆忙忙跑进了屋里,随即传来栓门的声音。

    这是迅老去的小镇,又是迅重建的小镇。年轻人盼望离开去大城市闯荡,去了大城市的又狗血淋头地忙着回来开展乡土业务。

    有的老年人老无所依,在贫困和病痛中垂死挣扎。当年镇长扯着嗓子吼养老靠政府,现在看来是被政府靠了。

    这镇子对于我来说像黑塞在《彼得·卡门青》里写到的小村庄米尼康,它是主人公的灵魂伴侣,犹如处女般圣洁。而今,商品房和农家乐把她从处女变成了绿茶婊。

    尹德基对我说:“那年我们四个瓜娃子做北漂梦,还有两个月是我们赴约的日期,记得吗?当年喝血酒毒誓,现在想想都要笑出眼泪。”

    尹德基是我们四个人中最先实现北漂梦的人,职高还没毕业跟着他叔叔去了BJ,在一个“豪华”的川菜馆当厨师。

    后来等我们去BJ上学后,才知道这“豪华”酒家位于京广桥往东一点的cBd的重要战略位置,不到二十平米的屋里横七竖八地放着几张掉漆的斑驳桌子,豪华的苍蝇到处乱飞,墙角不时爬过一只耀武扬威的“小强”,每天中午周围的农民工朋友到这里吃饭,吃一顿饭鼻子都要被挤歪。

    尹德基说晚上设了局为我接风,我说累了不去了。

    他知道我说不去就是真的不想去,便没有勉强。

    在淳朴的小镇,邻里纠纷和偶尔的通奸传闻可以掀起大的风暴。大人窃窃私语,孩子好奇地偷听。

    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,在靠血统维系起来的共同体,纠纷和谣言很容易被净化掉。

    桥边镇藏满了秘密,她善于隐藏秘密。镇上的一草一木都有故事和未来,人人都不会挑破,一切都温文尔雅地进行着,这是小镇自我保护的方法,恒古不变。

    回到镇上的我,如一颗石子搅动了一汪平静了良久的水,这颗石子最终或许能引一场洪灾,引蝴蝶效应。

    大BJ与小镇,似乎有数不尽的恩怨纠葛,犹如树根与泥水暧昧不清,在涌动,积蓄,等待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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